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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里的恐吓之意异常明显。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发现那双目光里充满恶毒和轻蔑。
心里一阵发寒,陡然感觉危机重重。她以掩护尔忠国为由支开他,却留我在她身边,表面说照顾我,会不会是想择机干掉我?
穿过鬼子防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尔忠国身负重任,无暇分。身;一旦我“意外”身亡,他还能揪住佟鹭娴要人不成?最多挖个像样点的坑埋葬我了事。
妈妈,女儿今日凶多吉少,怕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出发前,佟鹭娴又将各个人的任务一一部署到位。众人分做两组,迅速爬上指定的卡车。指定给我的那辆卡车上架起了两挺机枪,车厢内的货物统统充当掩体。
我磨磨蹭蹭,爬卡车时故意摔下来。两个“鬼子”好心地跳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没事吧。”其中一个问道。
“我要跟尔忠国一辆车,我扭着腰了,他会治疗。”我提出要求。
“想都别想。”佟鹭娴命令人拉我上车再说。卡车立即开动起来。
“尔忠国,我摔伤了!”我大声叫道。我想他能听得见。
“小无赖,信不信我这就毙了你!”她掏出手枪对准我的脑袋,并打开保险。
我只得噤声。这女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我若抛尸荒野再糟糕不过,连个坑都没有,野狗会来拜访我可怜的尸骸。
半小时后,听到远处的交战声。
这就是战场!我进入战场了!我对自己说,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胆小鬼,别尿裤子啊。”佟鹭娴戳了我脑袋一下,“我看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我默不作声,谁尿裤子谁是小狗。
运气颇好,穿越的路线上恰好是鬼子的一个野战医院。
尽管对“自己人”开着卡车、架着机枪横穿营地有些不满,但没人怀疑,纷纷让道。
看到箍着红十字袖章的医生匆忙地跑来跑去抢救伤员,我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春树会不会在这里?也许就在某个手术台上。
会碰面吗?
这种时候还是不见面的好,完全是敌对阵营。
不见!
但是,万一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呀。
不还是不要见面,免得节外生枝。
我并不思念他,何须见面?
想通了之后,心里好受许多。
枪声越来越近,感觉离死神也越来越近。
如果佟鹭娴真要对我下手,很快就会有机会吧。
土匪往往趁火打劫,女特务则趁乱杀人——战场上死人,再正常不过。
我紧张地注意佟鹭娴的一举一动。她好像也挺紧张。
卡车明显在加速,越来越快,油门踩到底造成的轰鸣声十分巨大。
我们从日军后方冲过去,无论多少鬼子,除了受伤抬下阵地的,大多屁股对着我们。于是,谁胆敢将屁股摆在卡车的行进路线上谁就得自认倒霉。没在战壕里蹲着的就听见咔嚓一个,咔嚓两个……一路过去跟碾碎西瓜似的非常利索地咔嚓掉几个鬼子。
鬼子没人意识到是敌人的车辆开进战区,以为是司机精神发生异常,惊恐地大骂巴嘎的同时纷纷鸣枪警告。
远远地听到有人喊:“密亚诺桑!”我心中一惊,那不是宫野君的日本发音吗?难道春树真的被派遣到这里?或者不过是同姓的另一个鬼子?
我激动地冲到车尾,扒着翻板向外张望。
身体突然被一个猛力掀起,毫无堤防的我跌向车外。
一秒钟后,我坠在一个沙袋上,落在到处都是鬼子的阵地上。
天哪,佟鹭娴居然把我丢给鬼子处置。
没想到她如此歹毒,用这样的方式毁灭我却恪守了她“不杀我”的承诺。
肾上腺激素急速分泌,我顾不得痛,爬起来就追卡车。
我再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只知道要追上前面那辆卡车。我是中国人,那辆车上有我的同胞啊,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别丢下我。
可是,我的同胞在关键时刻抛弃了我,把我丢给日本人。
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拼命地追,疯狂地奔跑。
国军的子弹呼啸着从头顶和耳旁飞过,比鬼子慷慨多了。鬼子似乎并不急于进攻。难道他们就是佯攻的那部分鬼子?
一枚炮弹在我身后不远处爆炸,耳朵嗡嗡作响。炸弹威力巨大,仅仅溅起的泥屑扑簌簌迸到身上便感觉很疼,像被弹弓射中。
我咬着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猛追卡车。
佟鹭娴的脸出现在车厢尾端,还有更多的脸,中国男同胞的脸。一个个面孔突然模糊了。
我一边流眼泪,一边拼尽全身力气奔跑,踩着尸体,踩着弹壳狂追。
更多的炮弹陆续落到周围,是国军的迫击炮在发挥威力。
不久,身后也传来大炮轰响声,鬼子也回敬炮弹慰问国军弟兄们。
我突然感到很疲惫,追了多远,已无法丈量,但是一个悲观的念头涌起:即使没被鬼子杀死,也会被自己同胞的炮弹轰上天。
这是怎样悲哀的命运啊!
帽子不知何时跑掉了,头发也松散开来。我越跑越慢,终于绝望地停下来。卡车曾离我很近,但现在又远了。
我很傻,就算追到了卡车又能怎样?有佟鹭娴在,她还会把我扔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