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答案。
我猛然想起了池春树。上次匆匆一别后,他再也没了消息,难道真的因我受牵连给日本人调到外地了吗?如果上了战场,会不会很危险?
老天保佑,别让他出事。
春树啊,对我最好的人便是你,倘若你知道我境遇如此,会怎样难安?
然而,这个世界里让我唯一感觉温暖而亲切的人,却偏偏当了日本鬼子,成为我最憎恶的一类人。
尽管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可是,我真的好恨哪。
这些日子我竟然把他忘了,完全忘记——一个最不该忘记的人。
一个人可以因为仇恨永远记住某个人,却很难因为爱而永远记住某个人。如此看来,仇恨的力量真的很强大。
春树对我的爱是否也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浅、变淡呢?
但愿如此。
他为了我不计个人宠辱得失,我无以回报,为减轻负疚感,唯有希翼他忘了我。
“最是令人凄绝处,孤檠长夜雨来时。”信口拈来鲁迅的诗句抒发心中所感,我朝夜空苦笑,敞开睡袍,任丝丝缠绵的冷雨浸润我燥热的肌肤。
突然一大块布向我罩过来,身体被裹住的同时,脚也离开地面。耳边响起尔忠国喑哑的声音:“想生病吗?胡闹。”
挣扎也没用,我沉默着任由他抱我返回卧室。
他将我塞进被内,掖好。
可以走了吗?我用冰冷的眼神催促他离开。但是他没走,似乎有话想说。
看着他充血的眼睛,不禁想:难道他怕我再度自杀,躲在某个角落里一直没睡?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如果是一般人看到我冷若幽魂的眼睛势必吓退,然而他偏偏属于那种胆大妄为、无惧鬼神的人。
“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对你……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碰你一下。只是,答应我,别再任性、别再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同意就点点头。”他的脸背对着光,光在他面颊上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幅黑白木刻画。
我无法猜透他心里的真实意图,事实上我对他的极端不信任已经影响了我的判断能力。如今除了怨恨,再也容不下其它想法。
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我对活着又有了兴趣——活着看到他遭报应。
我没有点头,雕塑般一动不动。
“我一直没睡着。”他说。
鬼节胆小鬼
睡不着跟我有何相干?我默不作声。
“我没想到你这么倔强,对自己这么狠。”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伤口上,颧骨处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倔强?哼哼!对自己这么狠?哼哼!
心里不由一阵冷笑。
我若不倔,我若不对自己狠岂不是任由你摆布?你知道我打也打不过你,狠也狠不过你。
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
“无论我说什么你也不愿开口,只管用沉默对付我。”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痛。
哼哼,明白就好。只是我听不进去来自于你的任何话,天才演员先生!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没哑巴,答应我,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他的手拎起我的被角轻轻晃了晃,催促我答应他。
我想我若还无半点反应,他定会继续纠缠下去。而我,根本不想见到他,于是忽地坐起,打开抽屉,拿出纸、笔向他面前一丢。
该怎么做,他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让我立下字据?”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么认真地跟他较劲,语气里有种被侮辱了的感觉。
我盯着他——你猜对了。
自负的他倏地一下站起来,脸上挂着一股羞愤之色。
我依旧冷冷地看着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傲慢先生?
不愿意是吗?我心想,不妨再刺激他一下,让他明白我的决心。
我拿起笔,刷刷在纸上写下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末了,没忘了在诗下方写下大大的两个字:离婚。
写完,我将笔重重地扣在纸上。
尔忠国拿起纸,扫了一遍,脸色难看起来,愤然将纸揉作一团。“我尔忠国既然答应了你,说到办到,但是离婚一事……日后再议!”丢下这句话,悻悻地离开。
支开他,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以为在我面前一番惺惺作态,我便会信了他?
虚伪的家伙,不就是担心没法向那位义父大人交代吗?
一想起那个封建的小老头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那夜之后,尔忠国一直忙于商行和邮局的事务。我知道他在有意回避我。何苦哉?如果是对自己做过的恶有了悔意为何还不愿放过我?
他还是那个恶魔,变态、虚伪、傲慢、自负……
只是手法变化了。
我猜他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万变不离其宗——禁锢我的自由,不让我脱离他的掌控。
他的逃避不仅证实他毫无诚意,更显示出他的狡猾。
老六忠实地执行上司的命令,充当起“保姆”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