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地,清理粘在脚底板上的碎屑。可怜我细嫩的脚底板遭了殃。
他不作声地靠近,依旧伸出手来。
我没触那只手——正在跟自己生闷气。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狗特务呢?真要被他带往武汉吗?武汉那么大,春树岂不是很难找到我?
我忍不住又哭起来。好倒霉啊!本不想哭的,但越想越伤心,泪水汹涌澎湃,哭声响彻彻山谷。
“凤娇妹妹,你打算哭到几时?”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倒无所谓,可以奉陪到底。但是把狼招来就难办了。这山里狼很多,一旦出现一定是一群,你这几两肉恐怕不够它们吃的。”
我才不信他的话呢。吓唬老百姓是他的拿手本领——特务好像都好这手。
他骑着的那匹幽灵马像在附和他的话,点点头,前蹄急躁地刨着地面,还拿嘴来拱我。
“鬼马,走开!”我让开马头。那马仍不死心,又拿长长的马脸在我肩上蹭了蹭,吓得我寒毛立了起来。“死走啦!”我冲黑马吼道。
听说马也会咬人的,它不会跟它主人一样爱攻击人吧?
“小黑啊,你小的时候主人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就差跟你一道睡马厩里。如今你长大了反而遭人厌啦。小黑,抬起头,有点尊严!她不愿意认你,你何苦讨好她?你虽是畜牲,却有情有义,可有些人,不如你啊。”尔忠国拍了拍马背,跟这幽灵马说起话来。
他在骂我连畜牲都不如。我很恼火,但我又想反正不是说我,我何必动怒呢。
“谁认识这黑不溜秋的丑八怪?”我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有的人的确不如畜牲,会说人话罢了。”
尔忠国冷哼一声,突然仰头朝天空“嗷——”长啸一声,跟狼的嚎叫声一般无二,在这静寂的山谷中震荡开来,叫人毛骨悚然。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丢你在这里喂狼。”他的声音阴冷得像冬日里的寒风。
他什么意思?吓唬我也就罢了,为何学狼嚎叫?当色狼吗?我更加害怕,犹豫着是否向他妥协算了。
黑马又急躁地刨着地面。不远处,陡然传来狼群的嚎叫声:“嗷——”“嗷——”
我的妈呀,果然有狼群!我吓坏了,四下里瞧瞧,恐怖啊!那些黑魆魆的晃动的野草后面是否就是狼群在慢慢靠近呢?我想起了动物园里那些闪着绿莹莹目光的狼。
如果被狼吃了太不妙,而且也太不体面。
我再也不敢逗留,立即跳到马跟前。不等他伸手拉,便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背。
这个狗特务得意地发出了轻笑,策动马儿奔跑起来。
黑马如风,纵蹄飞奔。眼见着踏上通往镇里的道路,他却操纵马缰,拐向另一条道。
“带我去哪里?”我惊问。
他不打算带我回镇上,是怕池春树再次寻着我吗?
“去火车站!”他答道。
“让我下去!”我感到不妙。
他连夜赶往火车站连平安都不报了吗?我在这个特务眼里真成了重犯。
他不仅不放我下地,反而箍紧了我。黑马跑得更快。
“求你让我回镇里一趟!”我哀求道。“我没带衣服……我还光着脚!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道别。”
“义父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不必你费心。”
“让我回去!”我大叫道。
“你不是早就不告而别了吗?还回去作甚?”尔忠国不带温度地说道,“别指望回去找你那相好的。他这会儿说不定睡在棺材铺里了。”
“什么意思?”我惊恐地问道,猛然扭头看向他。
朦胧的月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我不由颤抖了一下。难道他派人杀了池春树?
“土匪洗劫时杀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外乡人。我忙着上山追土匪,没确认是不是那小子。”
无论确认与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我惊恐不安。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失去了理智,拼命挣扎。
“再乱动,我便点了你的穴!”他威胁道。
我停止了挣扎。“求求你!”我呜咽着求他,“我答应跟你去武汉,但是求你让我回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尔忠国握马缰的手松开了,两只手一起抱紧我。黑马嘶鸣一声放缓了马蹄。他的呼吸不稳,唇贴在我的后脑勺上,并不告诉我是否答应回去。
“求求你!”我继续哀求他。就算他是特务,总还是个人吧。哪能一点善心都没有呢?而且,他不该是冷血动物啊。他可以单枪匹马跟全副武装的鬼子对着干,他可以只身前往土匪窝跟一大帮土匪拼斗,说明他有侠肝义胆。求他的这点事情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只需调转马头,只需耽误点时间而已。
“你——”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没有松开的意思。“你当真这么在乎他?”
“是。”我颤声答道。他会心软吗?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起伏的胸膛强抵着我的后背。
失去方向指引的黑马完全停下来,无措地站在地上,喷着重重的响鼻。
他如此用力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勒出体外才肯罢休。我隐隐不安起来。他的沉默不似在考虑该不该帮我这个忙,而似隐压着某种沉沉的怒气。
他突然大吼一声:“驾!”两腿一夹马腹,□的马儿嘶鸣一声,奔腾向前。
“不要!”大失所望的我痛苦地叫道。
“我不同意!”他发疯般地吼着,让幽灵马像箭一般驰骋在月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