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人说开了:“古人云:‘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算是在你身上受用了。我老辛家祖辈到底造了什么冤孽、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伤风败俗的女儿?你到底去哪里了?死到哪里去了?既然定下婚期,各项礼数都置办齐了,你倒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一激动,辛老爷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连咳数声,脸也紫了。
作茧自缚
偏屋里急冲冲地跑出来一个模样颇俊俏的半老徐娘来,趔趄着小脚上前去对我“爹”一番安抚,不住地说:“保重身体,别太往心里去!”并拿“家丑不可外扬”安慰老爷子。
这女人一定不会是我“娘”,太年轻,而且她也不知道替我说话,估计是小老婆。那么我“娘”呢?怎么没见着她?听老爷子那语气已经把我嫁人了只是婚没结成。
幸亏没结成,我想,否则凭白多了个丈夫可不是闹着玩的。
辛老爷涨红了脸孔怒道:“什么……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嘿哟,早丢丑丢到家了,还怕什么外扬?孽障,你怎么不问你娘哪里去了?被你活生生气死了,羞死了!畜生啊!你说你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成亲那天跑,你不是成心的吗?一走就是六年啊,音信全无啊!我老辛家祖辈的颜面都给你丢光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舌头让狗叼去了?”
我一惊,这么说辛凤娇的亲娘已经过世,看来少了一个能帮忙说话的人。
“义父,别怪凤娇啦,都是过去的事儿,您老别气伤了身体。她看样子也是知错了才回来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不说也能想象得到。求您看在我的份上,饶恕她的过错吧?她当年还小,不懂事。”
见白衣男子替我说这么多暖心窝子的话,我真是好感动啊——多体贴的一位大哥。今后无论何事,我一定顶你,顶定了。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逃婚?忠国哪点配不上你?说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二人打小就好得不行,盼着把婚事办了,怎么突然就变卦呢?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家法伺候,有你好受的!”
我不敢抬头看我“爹”——尽管是替人受过——此人的目光太厉害,难以承接。而且,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每个字都往脑子里钻。
我尴尬地跪着,如芒在背。
“义父,您老别生气,身体要紧。凤娇妹妹不愿意这桩婚事,我看不如——取消了吧?”白衣男子说得极诚恳。我心里已经在连连“嗯”了,暗地里还竖起了大拇指:好个民主豁达的男子汉。有他罩着,看来我这关容易过了。
“毁婚?不成不成!我老辛活了大半辈子,重的就是一个“义”字,只要她不死,注定得嫁给你。我在你爹坟前起过誓的,凤娇除了做你的媳妇,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凤娇,你给我老老实实说,去外头这几年干过丢人的事没有?”
我感到一阵眩晕:什么什么?慢点说啊,怎么听不明白?嫁给谁?
天!我怎么这么迟钝?弄了半天,原来这位义兄才是正主,他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我“丈夫”的当事人——怪不得如此维护我,替我说话。可是这么个大龄青年,竟然还没成家?
晕了,晕了。我跪在地上如泥雕木塑般动弹不得。
“……你到底做没做过丢脸的事儿?说!”我“爹”不依不饶地审问我,巴掌又拍在红木桌上,茶盅盖再次惊颤不已。再拍重点,恐怕整个桌子都要散架也。
我机械地摇摇头——的确没干过,虽然我这岁数在这里也绝对属于大龄青年,但还没机会干过任何“丢脸”的事情。
“那好,那我这老脸还能搁置在这堂上说话。忠国,你莫再替她争理儿,我现在就做主把你们二人婚事速速办了。”
“义父,您老别再为难她。她知道回来就好,其它的就……算了吧!”帮忙说话的还是那个白衣男子。我“爹”把他称作“忠国”什么的,原来这他叫这个名字——挺大众化的,不比相貌那么惊世骇俗。
耳边又听到那人唠唠叨叨替我说好话,但我陡然升起一股怨气:你小子挺阴险,明明身份这么特殊,还藏而不露,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表面上处处替我着想,其实是为自己牟利,帮我是假,帮自己为真——以退为进把婚事敲定下来。可怜我还傻乎乎地当他是局外人,竟然愿意顶他。话说回来,怪来怪去只怪我自己糊里胡涂的,一点不警觉:他最初看到我时异样的眼光、说那番话时的神情以及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现在都能对上号了,可惜我明白得太迟。柳拾伊呀,古人云:作茧自缚,你算明白了个中滋味了吧!本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捅了马蜂窝——麻烦大了。
“忠国,你不用担心,我答应你爹的事情铁板钉钉,改不了的,否则日后黄泉下我无颜见他。从现在起到结婚前,凤娇哪儿也别想去,只能呆在屋里。赶紧挑个黄道吉日,把你俩的大事操办完,我也就安心了。哎,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真不让人安生!”
我欲辩驳,可哪里有我插嘴的份儿?封建家庭可怕啊,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一个丈夫跟春笋似的陡然冒出来,就算是白捡来的,这种事也得慎重啊,何况我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怎能接受包办婚姻?就因为他救过我,就得以身相许吗?我要找的可是我的真命天子啊。
想着,我不由看了看手腕上的那枚金属手镯,显示着一组古董时间:1939年6月7日,星期三。而之前我的那个时空是2009年的6月7日,星期天。
不要以为是在做梦,根本没梦可做——我被实实在在地困在这个时空里。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个怪异的问题:我要找的人会是他吗?
此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我否决了——他已与这家的凤娇小姐有了婚约,怎么可能是他?就因为他长的好看,气质卓然就一定是他吗?柳拾伊,你好花痴哦!时空错乱也错乱了你的神经吗?
正胡思乱想着,我“爹”又一拍桌子:“赶紧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了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洋人都没你这样穿着打扮的,成何体统?那脑袋上插着什么玩意儿?毛笔不像毛笔,棍子不像棍子的,哎——”
老爷子不住地叹气,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