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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还有风阡。
那风阡对我来说,又算是什么?
不知为何,我总隐隐地觉得,自从上一次在苗疆受伤以来,有些事情便不一样了。
从那时开始,我不再害怕风阡的出现,也不再畏惧他的考校,甚至还隐隐期盼着每日见到他,同他在一起,即使两人在檀宫主殿里相对无言,我直面他非人的容颜之时,竟也能够感受到从心底涌上的欢愉。
然而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仍然迷茫不解。
灵幽烛泪一日日将我胸口的伤口缝合,我也因此渐渐痊愈。一年后的暮春仲夏之时,又迎来了风阡对我的例行考校之日。
这是我伤愈后的第一次考校,法术荒废日久,不知如今还能剩下几分水准,我不由得有些忐忑。我正在努力回想那些法术咒诀,檀花之下,白其扑了扑翅膀,冲我鸣叫了一声,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我定了定神,心中默念咒诀,本想如往常一样,以金术从手中幻化出剑来与它对攻,然而我一连念了好几次,手里的金光却是杂乱无章地窜来窜去,就是不肯成形。
白其收起双翅,歪着头看我,眼里露出几分看好戏的嘲笑神色。
怎么能让这笨鸟看低我?我不甘心地试了又试,然而那手心那金光嗖嗖地窜得更杂乱了,好几次险些将我自己的衣衫刮破,狼狈之极。
最后我没了辙,干脆虚晃一招,胡乱挽了个剑花,吆喝一声,便向白其冲了过去。
白其漫不经心地一挥翅膀,我躲闪不及,立刻摔了个狗啃泥。
漫漫檀花在风中旋转飘散,旭日当头,我满头大汗,刚想要爬起来,却觉得脚下虚浮,又是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白其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的狼狈模样,鸣叫一声,扇动双翅,想要冲上来再给我补几下。
风阡在旁制止道:“够了,白其,寐儿伤势未愈,今日便到此为止。”
白其瞥了我一眼,恭敬地低鸣答应,收翅退到了一边。
我摔得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我知道风阡其实是在护着我,倘若我再逞能跟白其打下去,非得被它的爪子撕裂不可。这一切只因我受伤之后,功力已一落千丈,在檀宫这些年好容易修炼积攒出的灵力功底,一夕之间几乎已经败得一干二净。换句话说,我在檀宫的这二百年,算是白待了。
“寐儿,过来。”
风阡坐在檀木之旁,月白长衣在漫天檀花中微微摆动。
我心下忐忑,慢慢地蹭了过去,跪坐在他的面前。
想不到在苗疆时的一时冲动,竟然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回想从前的平日里,连我进境慢一些都会遭罚,这一回干脆直接全部退化归零,不知风阡这次会如何严厉地惩罚我?
抄三百遍天书?重练三百遍金术?还是像云姬所愿那般,直接把我从檀宫赶回凡间?
“伤口恢复得如何了,寐儿?”风阡轻声问道。
我一愣抬头。
却是我不曾预料到的温柔言语。
“已……已经痊愈了,主人。”我结巴道。
风阡看着我:“过来让我看看。”
我一怔,脸蹭地一下红了:“那个……”
“怎么?”
伤口在胸口,怎么让他看?虽说当初受伤治伤之时不知被他看过多少次,可那时毕竟我命在垂危,迫不得已。如今我又不再是失去行动能力的伤者,禁不住脸红忸怩,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真的已经痊愈了,主人,您真的不必再担心,我只不过是……呃……”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风阡沉了脸:“过来。”
我没办法,只得一点点挪了过去。
耳畔是夏日高亢的蝉鸣,我离他太近了,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紧张了半晌。但是过了许久,风阡只是抬手,轻轻将我额前汗湿的头发拂至耳后。
我睁开眼睛,迷惑地看着他。
温暖的日光下,风阡的目光犹如粼粼波面,清幽如水。
“你于檀宫修习的这二百年,已全然付诸东流了,你可知晓?”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我心中歉疚,低头道:“对不起,主人。”
一阵风吹来,风阡慢慢合上双目,良久无言。
我低头摆弄着衣角,低声问道:“如此一来,我要去为主人做的那件事,是不是会耽搁了?”
风阡没有回答。
我抬头看向他,只见檀花打着旋儿从我们之间飘落,他眉头微皱,看上去似是有些痛苦。
“主人……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试探着问道。
他依然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闭着双目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仍然是美得那般惊心动魄,令我窒息。可当他闭上了眼睛,掩去了那双仙神的蓝火双眸,却也令他看上去不再如往常那般难以接近。
我愣愣地看着他。蝉鸣轰然敲击着我的耳膜,脑中思绪如同流水般涌动交错,心跳如鼓。
风阡忽然睁开眼睛,与我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