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如今我该如何称呼你?”
他说话了,声音传至我的耳畔,似是对我的窘迫视而不见,只依旧笑着看我,仿佛对我的突然到来毫不惊讶。
而他这句话问得很是奇怪,就好像他之前认识我一样。而我愣了愣,回答他:“我……我叫烛。小烛的烛。啊不,烛火的烛。”我慌忙更正道。
“烛?”他微笑,“好听的名字。”
他的声音温和清润,超凡出尘,我这个可俗可雅的名字由他说出来,的确比平时好听了许多倍。
我试探着问道:“那……阁下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啊……”他回答道,“我名青檀。”
青檀。
我愣了一下,模糊觉得这两个字似乎有一种遥远的熟悉感,仿佛是杳远的只言片语,乘着岁月的孤舟,越尽千帆踏过万水来到了我的耳畔。可是那感觉实在是太过遥远而飘渺,我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将它抛在脑后了。
我剩下的想法只是:这名字也很好听。
只不过,如此美得不同寻常的一个人,便是他说自己名字是张三李四,我大概也一样会觉得好听。
我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脱缰得过分,忙正了正神色,斟酌了半天,问了一句话:“你在那里面……有多久了?不会冷吗?”
说完我再次暗恼自己笨嘴笨舌,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初时会冷。如今已无甚感觉。”青檀回答,“至于多久,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犹豫片刻,再次伸出手,触摸到那寒冷的冰。
“你……是不是被人冰封在里面的?”我问道。
青檀眸光一动望着我。
“我听师父讲过,仙家有封印之术,可动用五行成桎梏,将人囚禁在内。”我说道,“倘若我用火术融冰……是否能将你释放出来?”
良久的沉默。
透过冰雪,我看见冰中人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像是一泓平静的秋水,光华流转,似乎溢满了情绪,却又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有些发窘,缩回手来:“当然,若我此言僭越了,那当我没说……”
“多谢。只是……”青檀淡淡叹气,“谈何容易。”
我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不过直到这时,我的榆木脑袋才猛然想起此时此刻最重要的问题。
“对了,你可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急忙问道。
青檀微微一笑:“你应该已猜出来了,这里是一处幻境。”
我一惊:“那……你究竟是谁?”
“我?我同你一样,是被困在这里的人。”青檀说道。
“困在……”我四下观望,“我该怎么出去?”
“等你醒来的时候,自然会出去了。”
“那你呢?”我问道。
“我也一样。我已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或许等我梦醒的时候,也可以离开这里了。”青檀回答。
我还想再问更多,但就在此时,突然有数声钟声响起,仿佛透过层层帷幔传入我的耳中,由模糊到清晰——这钟声很是熟悉,我知那是天草阁的卯时钟,每天清晨我都会在钟声响起时苏醒。
“可是……”
然而我尚未将话说出口,已开始感到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更加黑暗,所有的光亮和色彩一点一点褪去。我停下话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我看见青檀微微一笑,黑色的眼瞳如同风起的潭水,荡漾开来。
“再会,烛。”
【再梦】
“小烛,你没事吧?”
马车上,四师兄关切地问我。
这一日清晨,我们收拾好了行装,准时从天草阁出发,在深秋萧瑟的日光里出了京师城门,雇了几辆马车一路向西行去。一路上我一言未发,一直在出神,导致同车的四师兄对我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我回神看他:“我?我没事啊。”
“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简直就是一夜惊魂。
不过我暂时不打算将昨夜跌入幻境的事情告诉师兄们,因为我不知该如何把那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描述出口,斟酌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最终决定放弃了。我对自己说,说不定那所谓幻境就是一场看起来真实的梦而已,如今我梦醒了,便了无痕迹。
但这么一来,我是不是再见不到那个叫青檀的男子了?
我觉得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很是不该,便告诉自己不许多想,掀起车帘看向车外的风景,感受萧瑟秋风吹过枯叶飒飒而落,拂过脸颊。
四师兄以为这是他昨天晚上给我讲了太多危言耸听的话才导致我情绪低落,甚是过意不去,为了逗我开心,他便要给我讲一些“轻松的”故事,我无法拒绝,只能听他讲了一路狐仙下凡变美女诱惑书生的神奇传说。
四师兄讲起故事来,和他平时高谈阔论一般的滔滔不绝,从狐仙和书生的前世恩怨讲到今生纠葛,讲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原来,那狐仙从这书生儿时就盯上了他,直到他年及弱冠才施以□□,直到不可收拾的境地,然而当道士的桃木剑斩下之时,只听那狐仙伤心欲绝,道:‘辛郎,我对你绝无恶意,只因前生你负了我,故而今生奴家特来向你索债……’”
四师兄捏着嗓子学那狐精说话,正讲到兴头上,发现我又在昏昏欲睡,不满地道:“喂,小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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